第二天一早，葉知秋說是要聯系售糧客商，辭別眾人。阿貴卻纏著要同行，無奈，只得攜他出門。

兩人沿街走著，葉知秋進了一家首飾店，看到一條金項鏈十分精美，若戴在英英的脖頸上，肯定異常動人，便買了下來。一想不對，英英有了，豈不是虧待了敏敏，便再買一條。想想又不對，那芳芳跟麗曼呢，肯定也不能少。

阿貴看傻了，這大舅哥眼睛都不眨一下，就買了四條金項鏈。忍不住問：“大舅哥，你買這麽多項鏈幹嘛呀？”

葉知秋懶得跟他解釋，當然解釋也解釋不清楚。

他又看到一個長命鎖，金光閃閃，份量也足，想必薛繼財一定會滿意的，就讓老板包起來。

阿貴忙說：“大舅哥，你別破費，我家孩子這麽大了，不用掛這麽貴重的東西。”

葉知秋差點笑出來，誰給你孩子買，別自作多情了。不過想到他跟自己作肩戰鬥，還千裏迢迢隨自己到上海，也不能對不起他，就說：“那你看什麽合適？”

阿貴嘴裏說不用，兩只眼睛卻到處張望。老板見今天遇到大主顧了，一旁殷勤地說：“那手鐲挺不錯的，價錢也比這長命鎖稍便宜點。”

阿貴趕緊拿過來，用口氣吹了下，又用衣服擦了擦，臉露喜色，眼巴巴地望著葉知秋。

葉知秋笑著說：“老板，給他包起來，我結帳。”心想，原以為帶個拖油瓶，不料是個討債鬼。反正買了，索性給萬依慧也買條項鏈。

老板看這滿臉胡子的小夥子，簡直就是財神爺下凡，恭恭敬敬地送他出門，招呼他下次再來。

有錢真是好，葉知秋又到一家禮品店，買了一對老參，一只金華火腿，快步向趙記雜貨鋪走去。

買東西耽擱不少時間，此時日已偏高，路上往來行人很多。其中不乏有妙齡少婦，穿著無袖上裝，衩開到大腿根處的旗袍，看得人眼花繚亂。

提著禮物的阿貴走在葉知秋後頭，時不時地蹲下挽褲腿。

葉知秋甚為奇怪，問他怎麽回事，他說這條是綢緞褲，做的時候褲腿偏長，挽起來面料太滑，老是往下掉。

兩人停停走走，葉知秋有些心煩了，回頭看阿貴一下，發現褲腿並不長呀，他幹嘛要挽起來？再一看，不由地大笑起來。

原來阿貴走著走著，他那小兄弟便昂首挺立，單衣薄褲的特別明顯。他老是蹲下挽褲腿，是為了掩飾尷尬。也難怪他，初次到這大都市，看到花花綠綠的女子，免不了產生生理反應。

葉知秋想了下，便問阿貴的褲袋是否夠深。

阿貴不解其意，把褲袋翻出來，說放兩個點心包都不成問題。

褲袋夠深那就好辦了，葉知秋讓他把東西一只手拿，另一只手插口袋裏，把小兄弟橫握在手。

阿貴試了一下，果然不錯，忙問葉知秋是怎麽想到的。

葉知秋白了他一眼，也不回答，帶頭走去。

雜貨鋪裏，師父趙金財正埋頭算賬，師娘沈素貞給幾個客戶介紹貨物，不時問趙金財價格。小蘭整理貨物，並把要送的捆綁，以備毛友善兄弟倆送貨。

見葉知秋兩人進來，小蘭忙迎上來說：“兩位需要些什麽？我們店裏貨色齊全，價格公道，你們絕對放心。”

葉知秋見她臉色紅潤，人也略有豐滿，已無以前的憔悴，也不再見人就害羞。心想，毛友善這家夥挺有一套的嘛。也不說話，徑直往裏走。

小蘭急了，一把擋在裏屋門口說：“我們貨物全擺在外面。”

沈素貞朝這裏看了一眼，和顏悅色地說：“兩位，東西全在這裏，你們要什麽隨便挑。若是沒有你們想要的，可以說出來，或許我們可以幫忙聯系。”

葉知秋此時心潮澎湃，不知該說些什麽。礙於有外人，他不敢表露身份，便向她眨了眨眼。

沈素貞見兩人甚為面生，還向自己打眼色，不禁有些惱怒。心想，這人怎麽這麽不正經，自己都快半老徐娘了，他還這般，若是自己女兒，那不知會怎樣。

正待斥責幾句，忽然會意過來，頓時滿臉通紅，雙手合十，嘴裏連念‘哦彌陀佛’。

幾個客戶見她碎碎叨叨念著，不禁嚇了一跳，怎麽好好的人中邪了？忙說：“老板娘，你這是怎麽了？”

沈素貞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，說：“當家的，你來招呼一下，我領客人到裏屋坐坐。”

趙金財推了下老花眼，心想，這兩人是哪門子的客人？但他不敢違背她的旨意，笑著招呼那幾人。

一進裏屋，葉知秋說：“師娘，我回來了。”

沈素貞眼圈紅了起來，摸了摸葉知秋的臉，眼淚就‘叭叭’往下掉。邊哭邊說：“英英昨天說薛繼財回來了，但不知你回來沒有。我昨晚做了一夜的夢，夢來夢去都是你的身影，沒想到你真的回來了。真是老天保佑，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保佑！”

葉知秋也忍不住抹眼淚說：“師娘，都怪我不安份，害得你們擔驚受怕。”

“這不關你的事，都是這世道不好。”沈素貞用衣角擦著眼淚，突然笑起來說：“我這是怎麽了，應該高興的事，我怎麽反倒哭了呢。英英，英英，快下來，有人來了。”

“誰啊？”趙英娣聽到喊聲，‘噔噔’地從樓上下來。她看到葉知秋，不禁楞了一下，停止了腳步。

葉知秋看她略帶憂郁的眼神，心頭一痛，輕輕地說：“英英，是我啊！”

趙英娣呆住了，她口欲開又閉，忽地一轉身跑到樓上。‘呯’一聲門關上，隱約傳來‘嚶嚶’的哭聲。

沈素貞奇怪地說：“這小妮子怎麽了？天天盼著你回來，現在人站在她面前，還倒躲起來。肯定是你的胡子嚇著了她，她小時候最怕大胡子的人，我上去跟她解釋一下。”

葉知秋攔住她說：“師娘，還是我自己去解釋吧，你忙你的好了。”

沈素貞遲疑一下說：“也好，你們這麽久沒見臉了，好好聊聊。我上街再去買幾個菜，中午多喝幾杯。那個誰，你隨便坐。”

阿貴把禮物放下，應了一聲。

葉知秋上樓，正待敲門，卻發現門沒閂上。他推門進去，屋子裏充滿著女孩子家的幽香，趙英娣伏在梳妝臺低聲哭泣。

葉知秋走到她身邊，雙手扶住她的肩膀，她卻將肩膀一抖，不讓他碰。

葉知秋柔聲說：“英英，我是葉知秋呀！”

趙英娣卻連頭也不擡一下。

葉知秋一時間手足無措，滿腹的相思話說不出口。

趙英娣每哭一下，肩膀也隨之抖動，葉知秋的心都快碎了。如果哀求有用的話，他真想跪在她跟前，求她說出她的傷心事，好幫她一起分擔。

整個房內，除了她的哭泣聲，別無一點動靜。微風從敞開的窗戶吹進，輕拂著粉紅色的帷帳，也吹刮了葉知秋的心。

忽然他想起昨日薛繼敏有意無意地說，那趙記雜貨鋪的姑娘好美啊！當時他也沒在意，現在看來英英已發現自己同敏敏坐一輛車了。以前她光看到錢麗曼的照片，就連自己得病也不看一眼，那現在更不用說了。

葉知秋善於說謊，但此時他並不想欺騙她。謊話瞞得了一時，瞞不了一世，何況這麽做對敏敏也不公平。

真話說不得，謊言講不得，幹脆避而不談。他拖來一把茶幾邊的椅子，坐她身旁，把自己在牢裏的經歷和四川之行，一五一十的講一遍，只是隱去同敏敏那一層。

趙英娣不知何時已停止哭泣，當葉知秋說到所受的苦難，她肩膀又聳動不已。

葉知秋知道她在側耳傾聽，心頭一松，又將此番來上海買糧講一下，並希望她能陪同一起上她姐夫家，找她姐夫的大哥丁志誠談銷路問題。

趙英娣忽然擡起頭，冷不丁地說：“若不是這事，你還會來找我嗎？”

葉知秋激動了，說：“英英，你怎麽說這種話？我不管受什麽磨難，也時時刻刻將你放在心中。”

他喘了幾口粗氣，強行讓自己平靜下來，又柔聲說：“英英，這是我給你買的，你看漂亮嗎？”

他從口袋取出項鏈，想給她戴上。趙英娣一把拂開他的手，冷冷地說：“昨天與你同車的那姑娘是誰？”

結癥果然在這裏，葉知秋心虛地低下頭，用低的連自己都聽不清的聲音說：“她叫薛繼敏，是薛老板的小女兒。”

“這麽漂亮的姑娘，連我看著都眼紅，你眼光真不錯呀！”

“英英，你別激動。”

“別激動？我能不激動嗎？我日思夜想盼著你回來，你倒好，在外面沾花惹草。以前那鄉下小媳婦我不跟你計較，現在又冒出個老板女兒來，你還有沒有別人啊？”

葉知秋看著她紅腫的眼圈，慘白的臉龐，心痛地說：“英英，你別這樣，我知道我做的不對，這次回來我就想好好的彌補你。”

“彌補？不用了，你葉知秋多有魅力啊！多少好姑娘等著你呢，你何必在我這裏低聲下氣呢？”

“英英，你聽我說……”

“不必了，我累了，拿上你的項鏈下去吧。”

葉知秋知道多說無益，反惹她生氣，無奈地收起項鏈，回頭看她一眼，戀戀不舍地下樓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